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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白》 余光中詩詞

《獨白》 余光中詩詞

《獨白》 余光中詩詞

獨白

余光中

月光還是少年的月光

九州一色還是李白的霜

祖國已非少年的祖國

縱我見青山一髮多嫵媚

深圳河那邊的鬱郁壘壘

還記得三十年前那少年?

料青山見我是青睞是白眼?

回頭不再是少年的烏頭

白是新白青是古來就青青

月落鐵軌靜,邊界只幾顆星

高高低低在標點着渾沌

等星都溺海,天上和地下

鬼窺神覬只最後一盞燈

最後燈熄,只一個不寐的人

一頭獨白對四周的全黑

不共夜色同黯的本色

也不管多久才曙色

尋文化之根,找詩歌之魂

余光中在《從母親到外遇》中,曾用風趣的比喻形容自己的經歷:“大陸是母親,台灣是妻子,香港是情人,歐洲是外遇。”關於頭一句,他這樣解釋:“燒我成灰,我的漢魂唐魄仍然縈繞着那一片后土。那無窮無盡的故國,四海漂泊的龍族叫她做大陸,壯士登高叫她做九州,英雄落難叫她做江湖。還有那上面正走着的、那下面歇着的,所有龍族。還有幾千年下來還沒有演完的歷史,和用了幾千年似乎要不夠用了的文化……這許多年來,我所以在詩中狂呼着、低囈着中國,無非是一念耿耿為自己喊魂。不然我真會魂飛魄散,被西潮淘空。”其中屈原之魂,他就多次在自己的詩文中低囈過,狂呼過。

1993年,筆者和余光中一起出席在香港中文大學舉行的兩岸暨港澳文學交流研討會。在會上,他作了一個主題演講:《藍墨水的上游是汩羅江》他説:人們現在用原子筆不用毛筆了,因而這個題目只是個象徵:“中國的作家,無論哪個地區的,如果都能回溯上游,那個源頭就是汩羅江了。屈原是我們中國最早最偉大的作家、詩人。我們溯本追源,都回到屈原的面前。”

由於紀弦倡導的現代詩運動有“橫的移植”之説,因而有人認為台灣現代詩與中國古典詩斷了根。就是一度作為英國殖民地的香港,其西化之風也和台灣一樣勁吹。余光中不同意這個看法。他在《詩魂在南方》中説:“屈原一死,詩人有節。詩人無節,愧對靈均。滔滔孟夏,汨徂南土,今日在台灣、香港一帶的中國詩人,即使處境不盡相同,至少在情緒上與當日遠放的屈原是相通的。”

之所以“在情緒上與當日遠放的屈原是相通的”,是因為余光中與屈原的文化身份、心境上的契合認同,正如楊景龍所説:屈原遭受流放、行吟澤畔的經歷,“國無人莫吾知兮”的孤臣孽子的被遺棄感,和他對祖國、故鄉的“雖九死其猶未悔”的無限熱愛之情,都讓余光中產生共鳴……余光中的大半生都是在顛沛流離中度過的,漂泊感、異鄉感始終如影隨形般伴隨着他,四川對出生在南京的少年餘光中來説是異鄉,台灣對家在大陸的余光中來説也是異鄉,香港對定居台灣的余光中來説還是異鄉,而美洲新大陸對華人余光中來説更是異鄉。故鄉和祖國不僅是地域的,而且是文化的,對從小諳熟經典的詩人余光中來説,故鄉和祖國在很大程度上是歷史文化和詩詞文化的,“月光還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還是李白的霜”(《獨白》)。迫於時世離鄉去國的余光中,置身滿目異俗的異國他鄉,常有一種文化放逐感,他無法割捨對家鄉對祖國的真摯情戀,所以他無法不想到屈原並自比屈原。余光中回顧數度旅居美國的經歷時曾説:“遠適異國,就算是待遇不薄,生活無憂,但在本質上卻是一種‘文化充軍。”作為詩人,強烈體驗到的漂泊放逐感,使他與屈原身份和心境上達成了深刻的認同。他的《新大陸之晨》寫道:

零度。七點半。古中國之夢死在/新大陸的席夢思上。/……/早安,憂鬱。早安,寂寞。/早安,第三期的懷鄉病!/早安,夫人們,早安!/烤麪包,冰牛奶,咖啡和生菜/在早餐桌上等我們去爭吵,/去想念燧人氏,以及豆漿與油條。/……/然後走進擁擠的課室,/在高鼻子與高鼻子,/在金髮與金髮,/在Hello與Goodmorning之間,/坐下,且向冷如密歇根湖的碧瞳/碧瞳/與碧瞳,照出五陵少年的影子,/照出自北迴歸線移植來的/相思樹的影子。/然後踏着藝術館後猶青的芳草地/(它不認識牛希濟),/穿過愛奧華河畔的柳蔭/(它不認識桓温),/向另一座摩天樓/(它不認識王粲)。

詩句所表達的,也就是流放南楚的屈原在《涉江》中深致感慨的“哀南夷之莫餘知兮”之意。“這種以種族和文化齷齪為底藴的光鋭刺人的異鄉感,幾乎無處不在,從卧具到早餐到語言到長相到環境都能引起遊子條件反射般的身在異鄉的感覺,喚醒並強化遊子的種族、文化歸屬意識,也就是家鄉意識和祖國意識。所以,遠渡重洋,處身新大陸,他的中國意識特別強固,對異國他鄉有着一種本能的排拒心理”,成了一塊拒絕融化的冰。(楊景龍:《藍墨水的上游》,《詩探索》2004年秋冬季號)

余光中寫屈原的詩有五首:《淡水河邊吊屈原》、《水仙操》、《漂給屈原》、《憑我一哭》、《召魂》。最早的一首是作於1951年的《淡水河邊吊屈原》,寫得較稚嫩,但體現了作者對屈原的崇敬之情。此詩最後一節寫作者在淡水河邊“彷彿嗅到湘草的芬芳”,是因為在那戒嚴的年代,詩人讀不到“五四”以來的優秀詩作,只好在悲苦時高歌一節《離騷》來慰藉自己乾涸的心靈。這説明作者在讀但丁和荷馬史詩時,仍不忘從以屈原為代表的中國古典詩中吸取養分。

余光中作於1973年端午的《水仙操—吊屈原》,開頭寫屈原不願受小人讒言的包圍,以愛國憂民的姿態“把影子投在水上”,“把名字投在風中”而慘死。“清芬從風裏來,楚歌從清芬裏來”,是寫汨羅江中沉沒了一個屈原,使中國文化少了一個精英,而多了一份珍貴的遺產。“水劫之後”的屈原是中國文學史上的一棵大樹,“從迴盪的波底升起”的《離騷》,給我國兩千多年來的文學廣泛而深刻的影響,像水遠山長一樣哺育了我國眾多作家和詩人。

下面是收入《與永恆拔河》集中的《漂給屈原》:

有水的地方就有龍舟

有龍舟競渡就有人擊鼓

你恆在鼓聲的前方引路

哀麗的水鬼啊你的漂魂

從上游追你到下游那鼓聲

從上個端午到下個端午

?湘水悠悠無數的水鬼

冤纏荇藻怎洗滌得清

千年的水鬼唯你成江神

非湘水淨你,是你淨湘水

你奮身一躍,所有的波濤

汀芷浦蘭流芳到現今

?亦何須招魂招亡魂歸去

你流浪的。詩族詩裔

涉沅濟湘,渡更遠的海峽

有水的地方就有人想家

有岸的地方楚歌就四起

你就在歌裏,風裏,水裏

作者從龍舟競渡寫到哀麗的水鬼,從湘水悠悠寫到更遠的海峽,全靠一個“漂”字。屈原的詩篇之所以能漂洋過海,流芳到現在,影響無數海內外華文作家,全靠他靈魂的純淨和高潔,靠自沉江水的英烈氣節。末尾寫“燦燦的花開如冕”,是進一步強調屈原的文章不朽。

余光中有揮之不去的“屈原情結”。1980年端午又寫有《競渡》。寫於1993年的《憑我一哭》,再一次為屈原吶喊和招魂。

1999年9月,余光中去湖南嶽麓書院演講。他到湖湘大地去尋“藍墨水的上游”,去尋文化之根,去找詩歌之魂。當他來到位於長沙與岳陽之間的汨羅江時,他急切地去他的藍墨水上游憑弔,去屈子祠朝聖。他在招屈亭前伏地叩首,對屈原頂禮膜拜。當數十年的夢寐神遊變成了親歷壯遊,他的心潮就像洞庭湖水那樣湧來。李元洛在《筆花飛舞—余光中湘行散記》中寫道:

在“天問壇”屈原雙手高舉問天的塑像前,余光中也作雙手高舉抬頭而問之狀,請人攝影留念,並説:“他問天,我問他!”在“騷亭”登高眺望夕陽西下中的汨羅江,本來四周草木靜謐,忽然一陣急風吹來,風蕭蕭兮汨水寒,余光中感慨道:“忽來一陣悲風,這是屈原的作品《悲回風》吧?”在屈子祠中的屈原像前,余光中獻上鮮花一束,低首下心鞠躬良久,神情至為莊嚴肅穆,這該是他視為“朝聖”的儀式吧……主人請余光中題辭,余光中説:“我來汨羅江和屈子祠,就是來到了中國詩歌的源頭,找到了詩人與民族的歸宿感。回台之後,我應該有好的詩文向屈原交卷。”沉思有頃,他以多年來一筆不苟的鐵劃銀鈎,在宣紙上揮寫了如下的斷句:

烈士的終站就是詩人的起點?

昔日你問天,今日我問河

而河不答,只水面吹來悲風

悠悠西去依然是汨羅

2005年6月,77歲的余光中應大陸有關方面的邀請,到岳陽參加國際龍舟節。在會上,余光中帶領眾人齊誦他寫的《汨羅江神》在《世界有條汨羅江》的歌聲中,余光中焚祭屈原詩文,並與眾人一起向江中拋擲粽子,將人們對屈原的懷念之情推向高潮。

黃維樑在一篇論文中談到:“台灣詩人余光中對屈原的推崇是真誠的、發自內心的,他不但直接稱讚屈原的‘志潔行芳,而且將屈原置於世界文學的寶庫中,將屈原與但丁、荷馬等人相比較,認為屈原的作品是一切詩人的源頭。余光中對屈原的推崇與屈原的愛國愛民是分不開的,而余光中自己也是www.愛國愛民的詩人。”

標籤: 余光中 獨白 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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