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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散文有哪些經典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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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散文有哪些經典多篇

梁實秋散文集精選(1)白貓王子六歲 篇一

今年三月三十日是白貓王子六歲生日。要是小孩子,六歲該上學了。有人説貓的年齡,一年相當於人的五年,那麼他今年該是三十而立了。

菁清和我,分工合作,把他養得這麼大,真不容易。我負責買魚,不時的從市場揹回十斤八斤重的魚,儲在冰櫃裏;然後是每日煮魚,要少吃多餐,要每餐温熱合度,有時候一湯一魚,有時候一湯兩魚,鮮魚之外加罐頭魚;煮魚之後要除刺,這是遵獸醫辜泰堂先生之囑!小刺若是鯁在貓喉嚨裏開刀很麻煩。除了魚之外還要找地方拔些青草給他吃,“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貓兒亦然。菁清負責貓的清潔,包括擦粉洗毛,剪指甲,掏耳朵,最重要的是隨時打掃他的糞便,這分工作不輕。六年下來,貓長得肥肥胖胖,大腹便便,走路搖搖晃晃,蹲坐的時候昂然不動,有客見之歎曰:

“簡直像是一位董事長!”

貓和人一樣,有個性。白貓王子不是屬於“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個類型。他好像有他的尊嚴。有時候我喊他過來,他看我一眼,等我喊過三數聲之後才肯慢慢的踱過來,並不一躍而登膝頭,而是卧在我身邊伸手可撫摩到的地方。如果再加催促,他也有時移動身體更靠近我。大多時他是不理會我的呼喚的。他卧如弓,坐如鐘,自得其樂,旁若無人。至少是和人保持距離。

他也有時自動來就我,那是他餓了。他似乎知道我耳聾,聽不見它的“咪噢”叫,就用他的頭在我腳上摩擦。接連摩擦之下,我就要給他開飯。如果我睡着了,他會跳上牀來拱我三下。貓有吃相,從不吃得杯盤狼藉,總是順著一邊吃去,每餐必定剩下一小撮,過一陣再來吃乾淨。每日不止三餐,餐後必定舉行那有名的“貓兒洗臉”,洗臉未完畢,他不會走開,可是洗完之後他便要呼呼大睡了。這一睡可能四五小時甚至七**個小時,並不一定只是“打個盹兒”(catnap)。我看他睡得那麼安詳舒適的樣子,從不忍心驚動他。吃了睡,睡了吃,這生活豈不太單調?可是我想起王守仁答人問道詩:“飢來吃飯倦來眠,唯此修行玄又玄。説與世人渾不信,偏向身外覓神仙”,貓兒似乎修行得相當到家了。幾個人能像貓似的心無牽掛,吃時吃,睡時睡,而無閒事掛心頭?

貓對我的需求有限,不過要食有魚而已。英國十八世紀的約翰孫博士,家裏除了供養幾位寒士一位盲人之外還有一隻他所寵愛的貓,他不時的到街上買牡蠣喂他。看著貓(或其他動物)吃他所愛吃的東西,是一樂也,並不希冀報酬。犬守門,雞司晨,貓能幹什麼?捕鼠麼?我家裏沒有鼠。貓有時跳到我的書桌上,在我的稿紙上趴著睡著了,或是蹲在桌燈下面藉著燈泡散發的熱氣而呼嚕呼嚕的假寐,這時節我沒有誤會,我不認為他是有意的來破我寂寥。是他寂寞,要我來陪他,不是看我寞寂而他來陪我。

貓兒壽命有限,老人餘日無多。“片時歡樂且相親。”今逢其六歲生日,不可不紀。

民國七十三年三月三十日

梁實秋散文集精選(2)白貓王子五歲 篇二

五年前的一個夜晚,菁清從門外檐下抱進一隻小白貓,時蒙雨悽其,春寒尚厲。貓進到屋裏,倉皇四顧,我們先饗以一盤牛奶,他舔而食之。我們揩乾了他身上的雨水,他便呼呼的倒頭大睡。此後他漸漸肥胖起來,菁清又不時把他刷洗得白白淨淨,戲稱之為白貓王子。

他究竟生在哪一天,沒人知道,我們姑且以他來我家的那一天定為他的生日(三月三十日),今天他五歲整,普通貓的壽命據説是十五六歲,人的壽命則七十就是古稀之年了,現在大概平均七十。所以貓的一歲在比例上可摺合人的五歲。白貓王書包範文子五歲相當於人的二十五歲,正是青春旺盛的時候。

凡是我們所喜歡的對象,我們總會覺得他美。白貓王子並不一定是怎樣的美丰姿,可是他眉清目秀,藍眼睛、紅鼻頭、鬚眉修長,而又有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腰臀一部分特別碩大,和頭部不成比例,腹部垂腴,走起來搖搖擺擺,有人認為其狀不雅,我們不以為嫌。去年七月二十日報載,“二十四日在美國佛羅里達州巴馬布耳所舉行的一九八一年‘全美迷人小貓競賽’中,一隻名叫邦妮貝爾的小貓得了首獎。可是他雖然頂著后冠,卻不見得很高興。”高興不是貓,是貓的主人。我們不會教白貓王子參加任何競賽,他已經有了王子的封號,還急着需要什麼皇冠?他就是我們的邦妮貝爾。

劉克莊有一首《詰貓詩》,有句雲:

飯有溪魚眠有毯,

忍教鼠齧案頭書?

我們從來沒有要求過貓做什麼事。他吃的不只是溪魚,睡的也不只是毛毯,我們的住處沒有鼠,他無用武之地,頂多偶然見了蟑螂而驚叫追逐,菁清説這是他對我們的服務。我們吃飯的時候他常蹲在餐桌上,虎視眈眈,但是他不伸爪,頂多走近盤邊聞聞。喂他幾塊魚蝦雞鴨之類,他淺嘗輒止。他從不偷嘴。他吃飽了,抹抹臉就睡,彎着腰睡,趴着睡,仰着睡,有時候爬到我們牀上枕着我們的臂腿睡。他有二十六七磅重,壓得人腿腳痠麻,我們外出,先把他安頓好,魚一缽,水一盂,有時候給他蓋一牀被,或是搭一個篷。等我們回來,門鎖一響,他已竄到門口相迎。這樣,他便已給了我們很大的滿足。

“花如解語還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貓相當的解語,我們喊他一聲“貓咪!”“胖胖!”他就喵的一聲。我耳聾,聽不見他那細聲細氣的一聲喵,但是我看見他一張嘴,腹部一起落,知道他是回答我們的招呼。他不會説話,但是菁清好像略通貓語,她能辨出貓的幾種不同的鳴聲。例如:他餓了,他要人給他開門,他要人給他打掃衞生設備,他因寂寞而感到煩躁,都有不同的聲音發出來。無論有什麼體己話,説給他聽,或是被他聽見,他能珍藏祕密不泄露出去。不過若是以惡聲叱責他,他是有反應的,他不回嘴,他轉過身去趴下,作無奈狀。

有人不喜歡貓。我的一位朋友遠道來訪,先打電話來説:“聽説府上有貓,請先把他藏起來,我怕貓。”真的,有人一見了貓就會昏倒。有人見了老鼠也會昏倒,何況貓?據民生報七十一年四月二十三日一篇文章報導,法國國王亨利三世一見到貓就會昏倒。法國國王查理九世時的大詩人龍沙有這樣的詩句:(美文網 www。meiwen。com。cn)

當今世上

誰也沒我那麼厭惡貓

我厭惡貓的眼睛、腦袋,還有凝視的模樣

一看見貓,我掉頭就跑

人之好惡本不相同。我不否認貓有一些短處,諸如倔強、自尊、自私、缺乏忠誠等等。不過,貓,和人一樣,總不免有一點脾氣,一點自私,不必計較了。家裏有裝潢、有陳設、有傢俱、有花草,再有一隻與虎同科的小動物點綴其間來接受你的愛撫,不是很好麼?

菁清對於苦難中小動物的憐憫心是無止境的,同時又覺得白貓王子太孤單,於是去年又抱進來一個小黑貓。這個“黑貓公主”性格不同,活潑善鬥、體態輕盈、白鬚黃眼,像是平劇中的“開口跳”。兩隻貓在一起就要鬥,追逐無已時。不得已我們把黑貓關在籠子裏,或是關在一間屋裏,實行黑白隔離政策。可是黑貓隔着籠子還要伸出爪子撩惹白貓,白貓也常從門縫去逗黑貓。相見爭如不見,無情還似有情。我想有一天我們會逐漸解除這個隔離政策的。

白貓倏已五歲,我們緣分不淺,同時我亦不免興起春光易老之感。多少詩人詞人喚取春留駐,而春不肯留!我們只好“片時歡樂且相親”,願我的貓長久享受他的魚餐錦被,吃飽了就睡,睡足了就吃。

民國七十二年三月三十日

梁實秋散文集精選(3)台北家居 篇三

“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原是調侃白居易名字的戲語。台北米不貴,可是居也不易。三十八年左右來台北定居的人,大概都有一個共同的感覺,覺得一生奔走四方,以在台北居住的這一段期間為最長久,而且也最安定。不過台北家居生活,三十多年中,也有不少變化。

我幸運,來到台北三天就借得一棟日式房屋。約有三十多坪,前後都有小小的院子,前院有兩窠香蕉,隔着窗子可以窺視累累的香蕉長大,有時還可以靜聽雨打蕉葉的聲音。沒有圍牆,只有矮矮的柵門,一推就開。室內鋪的是榻榻米,其中吸收了水氣不少,微有黴味,寄居的螞蟻當然密度很高。沒有紗窗,蚊蚋出入自由,到了晚間沒有客人敢賴在我家久留不去。“衡門之下,可以棲遲”。不久,大家的生活逐漸改良了,鐵絲紗、尼龍紗鋪上了窗欄,很多人都混上了牀,藤椅、藤沙發也廣泛的出現,榻榻米店鋪被淘汰了。

在未裝紗窗之前,大白晝我曾眼看着一個穿長衫的人推我柵門而入,他不敲房門,逕自走到窗前伸手拿起窗台上放着的一隻鬧鐘,揚長而去。我追出去的時候,他已經一溜煙的跑了。這不算偷,不算搶,只是不告而取,而且取後未還,好在這種事起初不常有。竊賊不多的原因之一是一般人家裏沒有多少值得一偷的東西。我有一位朋友一連遭竊數次,都是把他牀上鋪蓋席捲而去,對於一個身無長物的人來説,這也不能不説是損失慘重了。我家後來也蒙樑上君子惠顧過一回,他闖入廚房搬走一隻破舊的電鍋。我馬上買了一隻新的,因為要吃飯不可一日無此君。不是我沒料到拿去的破鍋不足以厭其望,並且會受到師父的辱罵,説不定會再來找補一點什麼;而是我大意了,沒有把新鍋藏起來,果然,第二天夜裏,新鍋不翼而飛。此後我就堅壁清野,把不願被人攜去的東西妥為收藏。

中等人家不能不僱用人,至少要有人負責炊事。此間鄉間少女到城市幫傭,原來很大部分是想藉此攝取經驗,以為異日主持中饋的準備,所以主客相待以禮,各如其分。這和僱用三河縣老媽子就迥異其趣了。可是這種情況急遽變化,工廠多起來了,商店多起來了,到處都需要女工,人孰無自尊,誰也不甘長久的為人“斷蘇切脯,築肉矅芋”。於是供求失調,工資暴漲,而且服務的情形也不易得到僱主的滿意。好多人家都抱怨,傭人出去看電影要為她等門;她要交男友,不勝其擾;她要看電視,非看完一切節目不休;她要休假、返鄉、借支;她打破碗盞不作聲;她敞開水管洗衣服。在另一方面,她也有她的抱怨:主婦碎嘴嘮叨,而且服務項目之多恨不得要向王褒的“僮約”看齊,“不得辰出夜入,交關伴偶”。總之,不久緣盡,不歡而散的居多。此今局面不同了。多數人家不用女工,最多隻用半工,或以鐘點計工。不少婦女回到廚房自主中饋。懶的時候打開冰箱取出陳年膳菜或是罐頭冷凍的東西,不必翻食譜,不必起油鍋,拼拼湊湊,即可度命。饞的時候,闔家外出,台北餐館大大小小一千四百餘家,平津、寧浙、淮揚、川、湘、粵,任憑選擇,牛肉麪、自助餐,也行。妙在所費不太多,孩子們皆大歡喜,主婦怡然自得,主男也無須拉長驢臉站在廚房水槽前面洗盤碗。

台北的日式房屋現已難得一見,能拆的幾乎早已拆光。一般的人家居住在四樓的公寓或七樓以上的大廈。這種房子實際上就像是鴿窩蜂房。通常前面有個幾尺寬的`小洋台,上面排列幾盆塵灰漬染的花草,懨懨無生氣;樓上澆花,樓下落雨,行人淋頭。後面也有個更小的洋台,懸有衣褲招展的萬國旗。客人來訪,一進門也許抬頭看見一個倒掛着的“福”字,低頭看到一大堆半新不舊的拖鞋——也許要換鞋,也許不要換,也許主人希望你換而口裏説不用換,也許你不想換而問主人要不要換,也許你硬是不換而使主人瞪你一眼。客來獻茶?沒有那麼方便的開水,都是利用熱水瓶。蓋碗好像早已失傳,大部分是使用玻璃杯。其實正常的人家,客已漸漸稀少,誰也沒有太多的閒暇串門子閒磕牙,有事需要先期電話要約。杜甫詩:“但使殘年飽吃飯,只願無事長相見”,現在不行,無事為什麼還要長相見?

“千金買房,萬金買鄰”話是不錯,但是談何容易?誰也料不到,樓上一家偶爾要午夜跳舞,蓬拆之聲盈耳;隔壁一家常打麻將,連戰通宵;對門一家養哈巴狗,不分晨夕的吠影吠聲,一位新來的住户提出抗議,那狗主人忿然作色説:“你搬來多久?我的狗在此已經吠了兩年多。”街坊四鄰不斷的有人裝修房屋,而且要裝修得像電視綜藝節目的背景,敲敲打打歷時經旬不止。最可怕的是樓下開了一家汽車修理廠,日夜服務,不但叮叮噹噹響起敲打樂,而且漆髹焊接一概俱全,馬達聲、喇叭聲不絕於耳。還有葬車出殯,一路上有音樂伴奏,不時的燃放爆竹,更不幸的是鄰近有人辦白事,連夜的唪經放焰口,那就更不得安生了。“大隱隱朝市”,我有一位朋友想“小隱隱陵藪”,搬到鄉野,一走了之,但是立刻就有好心的人勸阻他説:“萬萬不可,鄉下無醫院,萬一心臟病發,來不及送院急救,怕就要中道崩殂!”我的朋友嚇得只好客居在紅塵萬丈的鬧市之中。

家居不可無娛樂。衞生麻將大概是一些太太的天下。説它衞生也不無道理,至少上肢運動頻數,近似蛙式游泳。只要時間不太長、輸贏不大,十圈八圈的通力合作,總比在外面為非作歹、傷風敗俗要好得多。公務人員與知識分子也有樂此不疲者。梁任公先生説過“只有打麻將能令我忘卻讀書,只有讀書能令我忘卻打麻將。”我們覺得飽學如樑先生者,不妨打打麻將。也許電視是如今最受歡迎的家庭娛樂了,只要具有初高中程度,或略識之無,甚至文盲,都可以欣賞。當然,胃口需要相當強健,否則看了一些獰眉皺眼怪模怪樣而自以為有趣的面孔,或是奇裝異服不男不女蹦蹦跳跳的人妖,豈不要作嘔?年輕的一代,自有他們的天地,郊遊、露營、電影院、舞廳、咖啡館,都是賞心悦目的勝地,家庭有娛樂,對他們而言,恐怕是漸漸的認為不大可能了。

五十多年前,丁西林先生對我説,他理想中的家庭具備五個條件:一是胡塗的老爺,二是能幹的太太,三是乾淨的孩子,四是和氣的傭人,五是二十四小時的熱水供應。這是他個人的理想,但也並非是笑話。他所謂胡塗,當然是“小事胡塗,大事不胡塗”;所謂能幹是指裏裏外外上上下下一手承擔;所謂乾淨是説穿戴整潔不淌鼻涕;所謂和氣是吃飽喝足之後所自然流露出來的一股温暖。至於熱水供應,則是屬於現代設備的問題。如果丁先生現住台北,他會修正他的理想。舊時北平中上之家講究“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那理想更簡單了。台北家居,無所謂天棚,中上人家都有冷氣,熱帶魚和金魚缸各有情趣,石榴樹不見得不如蘭花,家裏請先生則近似惡補,養貓養狗更是稀鬆平常,病了還有貓狗專科醫院可以就診(在外國見到的貓狗美容院此地尚付闕如),胖丫頭則丫頭制度已不存在,遑論胖與不胖?

説不定胖了還要設法減肥。

台北家居是相當安全的。舞動長刀扁鑽殺人越貨的事常有所聞,不過獨行盜登門搶劫的事是少有的。像某些國家之動輒搶銀行、劫火車,則此地之安謐甚為顯然。夜不閉户是辦不到的,好多人家窗上裝了柵欄甘願嘗受鐵窗風味,也無非是戒慎預防之意。至於流氓滋事,無地無之,是非之地少去便是。台北究竟是一個住家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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