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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的介紹新版多篇

汪曾祺的介紹新版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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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經典短篇散文:尋常茶話 篇一

我對茶實在是個外行。茶是喝的,而且喝得很勤,一天換三次葉子。每天起來第一件事,便是坐水,沏茶。但是毫不講究。對茶葉不挑剔。青茶、綠茶、花茶、紅茶、沱茶、烏龍茶,但有便喝。茶葉多是別人送的,喝完了一筒,再開一筒,喝完了碧螺春,第二天就可以喝蟹爪水仙。但是不論什麼茶,總得是好一點的。太次的茶葉,便只好留着煮茶葉蛋。《北京人》裏的江泰認為喝茶只是“止渴生津利小便”,我以為還有一種功能,是:提神。《陶庵夢憶》記閔老子茶,説得神乎其神。我則有點像董日鑄,以為“濃、熱、滿三字盡茶理”。我不喜歡喝太燙的茶,沏茶也不愛滿杯。我的家鄉認為客人斟茶斟酒“酒要滿,茶要淺”,茶斟得太滿是對客人不敬,甚至是罵人。於是就只剩下一個字:濃。我喝茶是喝得很釅的。常在機關開會,有女同志嚐了我的一口茶,説是“跟藥一樣”。因此,寫不出關於茶的文章。要寫,也只是些平平常常的話。

我讀國小五年級那年暑假,我的祖父不知怎麼忽然高了興,要教我讀書。“穿堂”的左側有兩間空屋。裏間是佛堂,掛了一幅丁雲鵬畫的佛像,佛的袈裟是紅的。佛像下,是一尊烏斯藏銅佛。我的祖母每天早晚來燒一炷香。外間本是個貯藏室,房樑上掛着乾菜,乾的粽葉。靠牆有一缸“臭滷”,麪筋、百葉、筍頭、莧菜都放在裏面臭。臨窗設一方桌,便是我的書桌。祖父每天早晨來講《論語》一章,剩下的時間由我自己寫大小字各一張。大字寫《圭峯碑》,小字寫《閒邪公家傳》,都是祖父從他的藏帖裏拿來給我的。隔日作文一篇。還不是正式的八股,是一種叫做“義”的文體,只是解釋《論語》的內容。題目是祖父出的。我共做了多少篇“義”,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有一題是“孟子反不伐義”。

祖父生活儉省,喝茶卻頗考究。他是喝龍井的,泡在一個深栗色的扁肚子的宜興砂壺裏,用一個細瓷小杯倒出來喝。他喝茶喝得很釅,一次要放多半壺茶葉。喝得很慢,喝一口,還得回味一下。

他看看我的字,我的“義”,有時會另拿一個杯子,讓我喝一杯他的茶。真香。從此我知道龍井好喝,我的喝茶濃釅,跟小時候的薰陶也有點關係。

後來我到了外面,有時喝到龍井茶,會想起我的祖父,想起孟子反。

我的家鄉有“喝早茶”的習慣,或者叫做“上茶館”。上茶館其實是吃點心、包子、蒸餃、燒賣、千層糕……茶自然是要喝的。在點心未端來之前,先上一碗乾絲。我們那裏原先沒有煮乾絲,只有燙乾絲。乾絲在一個敞口的碗裏堆成塔狀,臨吃,堂倌把裝在一個茶杯裏的作料——醬油、醋、麻油澆入。喝熱茶、吃乾絲,一絕!

抗日戰爭時期,我在昆明住了七年,幾乎天天泡茶館。“泡茶館”是西南聯大學生特有的説法。本地人叫做“坐茶館”,“坐”,本有消磨時間的意思,“泡”則更勝一籌。這是從北京帶過去的一個字。“泡”者,長時間地沉溺其中也,與“窮泡”、“泡蘑菇”的“泡”是同一語源。聯大學生在茶館裏往往一泡就是半天。幹什麼的都有。聊天、看書、寫文章。有一位教授在茶館是讀梵文。有一位研究生,可稱泡茶館的冠軍。此人姓陸,是一怪人。他曾經徒步旅行了半個中國,讀書甚多,而無所著述,不愛説話。他簡直是“長”在茶館裏。上午、下午、晚上,要一杯茶,獨自坐着看書。他連漱洗用具都放在一家茶館裏,一起來就到茶館裏洗臉刷牙。聽説他後來流落在四川,窮困潦倒而死,悲夫!

昆明茶館裏賣的都是青茶,茶葉不分等次,泡在蓋碗裏。文林街後來開了家“摩登”茶館,用玻璃杯賣綠茶、紅茶——滇紅、滇綠。滇綠色如生青豆,滇紅色似“中國紅”葡萄酒,茶葉都很厚。滇紅尤其經泡,三開之後,還有茶色。我覺得滇紅比祁(門)紅、英(德)紅都好,這也許是我的偏見。當然比斯里蘭卡的“利普頓”要差一些——有人喝不來“利普頓”,説是味道很怪。人之好惡,不能勉強。我在昆明喝過大烤茶。把茶葉放在粗陶的烤茶罐裏,放在炭火上烤得半焦,傾入滾水,茶香撲人。幾年前在大理街頭看到有烤茶缸賣,猶豫一下,沒有買。買了,放在煤氣灶上烤,也不會有那樣的味道。

一九四六年冬,開明書店在綠楊請客。飯後,我們到巴金先生家喝工夫茶。幾個人圍着淺黃色的老式圓桌,看陳藴珍(蕭珊)“表演”濯器、熾炭、注水、淋壺、篩茶。每人喝了三小杯。我第一次喝工夫茶,印象深刻。這茶太釅了,只能喝三小杯。在座的除巴先生夫婦,有靳以、黃裳。一轉眼,四十三年了。靳以、蕭珊都不在了。巴老衰病,大概也沒有喝一次工夫茶的興致了。那套紫砂茶具大概也不在了。

我在杭州喝過一杯好茶。

一九四七年春,我和幾個在一箇中學教書的同事到杭州去玩。除了“西湖景”,使我難忘的兩樣方物,一是醋魚帶把。所謂“帶把”,是把活草魚脊肉剔下來,快刀切為薄片,其薄如紙,澆上好秋油,生吃。魚肉發甜,鮮脆無比。我想這就是中國古代的“切膾”。一是在虎跑喝的一杯龍井。真正的獅峯龍井雨前新芽,每蕾皆一旗一槍,泡在玻璃杯裏,茶葉皆直立不倒,載浮載沉,茶色頗淡,但入口香濃,直透肺腑,真是好茶!只是太貴了。一杯茶,一塊大洋,比吃一頓飯還貴。獅峯茶名不虛,但不得虎跑水不可能有這樣的味道。我自此才知道,喝茶,水是至關重要的。

我喝過的好水有昆明的黑龍潭泉水。騎馬到黑龍潭,疾馳之後,下馬到茶館裏喝一杯泉水泡的茶,真是過癮。泉就在茶館檐外地面,一個正方的小池子,看得見泉水骨嘟骨嘟往上冒。井岡山的水也很好,水清而滑。有的水是“滑”的,“温泉水滑洗凝脂”並非虛語。井岡山水洗被單,越洗越白;以泡“狗古腦”茶,色味俱發,不知道水裏含了什麼物質。天下第一泉、第二泉的水,我沒有喝出什麼道理。濟南號稱泉城,但泉水只能供觀賞,以泡茶,不覺得有什麼特點。

有些地方的水真不好。比如鹽城。鹽城真是“鹽城”,水是鹹的。中產以上人家都吃“天落水”。下雨天,在天井上方張了布幕,以接雨水,存在缸裏,備烹茶用。最不好吃的水是菏澤。菏澤牡丹甲天下,因為菏澤土中含鹼,牡丹喜鹼性土。我們到菏澤看牡丹,牡丹極好,但是茶沒法喝。不論是青茶、綠茶,沏出來一會兒就變成紅茶了,顏色深如醬油,入口鹹澀,由菏澤往梁山,住進招特所後,第一件事便是趕緊用不帶鹼味的甜水沏一杯茶。

老北京早起都要喝茶,得把茶喝“通”了,這一天才舒服。無論貧富,皆如此。一九四八年我在午門歷史博物館工作。館裏有幾位看守員,歲數都很大了。他們上班後,都是先把帶來的窩頭片在爐盤上烤上,然後輪流用水氽坐水沏茶。茶喝足了,才到午門城樓的展覽室裏去坐着。他們喝的都是花茶。北京人愛喝花茶,以為只有花茶才算是茶(很多人把茉莉花叫做“茶葉花”)。我不太喜歡花茶,但好的花茶例外,比如老舍先生家的花茶。

老舍先生一天離不開茶。他到莫斯科開會,蘇聯人知道中國人愛喝茶,倒是特意給他預備了一個熱水壺。可是,他剛沏了一杯茶,還沒喝幾口,一轉臉,服務員就給倒了。老舍先生很憤慨地説:“他媽的!他不知道中國人喝茶是一天喝到晚的!”一天喝茶喝到晚,也許只有中國人如此。外國人喝茶都是論“頓”的,難怪那位服務員看到多半杯茶放在那裏,以為老先生已經喝完了,不要了。

龔定【】庵以為碧螺春天下第一。我曾在蘇州東山的“雕花樓”喝過一次新採的碧螺春。“雕花樓”原是一個華僑富商的住宅,樓是進口的硬木造的,到處都雕了花,八仙慶壽、福祿壽三星、龍、鳳、牡丹……真是集惡俗之大成。但碧螺春真是好。不過茶是泡在大碗裏的,我覺得這有點煞風景。後來問陸文夫,文夫説碧螺春就是講究用大碗喝的。茶極細,器極粗,亦怪!

在湖南桃源喝過一次擂茶。茶葉、老薑、芝麻、米、加鹽放在一個擂缽裏,用硬木的擂棒“擂”成細末,用開水衝開,便是擂茶。我在《湘行二記》中對擂茶有較詳細的敍述,為省篇幅,不再抄引。

茶可入饌,製為食品。杭州有龍井蝦仁,想不惡。裘盛戎曾用龍井茶包餃子,可謂別出心裁。日本有茶粥。《俳人的食物》説俳人小聚,食物極簡單,但“惟茶粥”一品,萬不可少。茶粥是啥樣的呢?我曾用粗茶葉煎汁,加大米熬粥,自以為這便是“茶粥”了。有一陣子,我每天早起喝我所發明的茶粥,自以為很好喝。四川的樟茶鴨子乃以柏樹枝、樟樹葉及茶葉為薰料,吃起來有茶香而無茶味。曾吃過一塊龍井茶心的巧克力,這簡直是惡作劇!用上海人的話説:巧克力與龍井茶實在完全“弗搭界”。

汪曾祺經典短篇散文 篇二

蓮花池外少行人,

野店苔痕一寸深。

濁酒一杯天過午,

木香花濕雨沉沉。

寧坤要我給他畫一張畫,要有昆明的特點。我想了一些時候,畫了一幅:右上角畫了一片倒掛着的濃綠的仙人掌,末端開出一朵金黃色的花;左下畫了幾朵青頭菌和牛肝菌。題了這樣幾行字:

昆明人家常於門頭掛仙人掌一片以辟邪,仙人掌懸空倒掛,尚能存活開花。於此可見仙人掌生命之頑強,亦可見昆明雨季空氣之濕潤。雨季則有青頭菌、牛肝菌,味極鮮腴。

我想念昆明的雨。

我以前不知道有所謂雨季。“雨季”,是到昆明以後才有了具體感受的。

我不記得昆明的雨季有多長,從幾月到幾月,好像是相當長的。但是並不使人厭煩。因為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不是連綿不斷,下起來沒完。而且並不使人氣悶。我覺得昆明雨季氣壓不低,人很舒服。

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豐滿的,使人動情的。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長。昆明的雨季,是濃綠的。草木的枝葉裏的水分都到了飽和狀態,顯示出過分的、近於誇張的旺盛。

我的那張畫是寫實的。我確實親眼看見過倒掛着還能開花的仙人掌。舊日昆明人家門頭上用以辟邪的多是這樣一些東西:一面小鏡子,周圍畫着八卦,下面便是一片仙人掌——在仙人掌上扎一個洞,用麻線穿了,掛在釘子上。昆明仙人掌多,且極肥大。有些人家在菜園的周圍種了一圈仙人掌以代替籬笆——種了仙人掌,豬羊便不敢進園吃菜了。仙人掌有刺,豬和羊怕扎。

昆明菌子極多。雨季逛菜市場,隨時可以看到各種菌子。最多,也最便宜的是牛肝菌。牛肝菌下來的時候,家家飯館賣炒牛肝菌,連西南聯大食堂的桌子上都可以有一碗。牛肝菌色如牛肝,滑,嫩,鮮,香,很好吃。炒牛肝菌須多放蒜,否則容易使人暈倒。青頭菌比牛肝菌略貴。這種菌子炒熟了也還是淺綠色的,格調比牛肝菌高。菌中之王是雞,味道鮮濃,無可方比。雞是名貴的山珍,但並不真的貴得驚人。一盤紅燒雞的價錢和一碗黃燜雞不相上下,因為這東西在雲南並不難得。有一個笑話:有人從昆明坐火車到呈貢,在車上看到地上有一棵雞,他跳下去把雞撿了,緊趕兩步,還能爬上火車。這笑話用意在説明昆明到呈貢的火車之慢,但也説明雞隨處可見。有一種菌子,中吃不中看,叫作乾巴菌。乍一看那樣子,真叫人懷疑:這種東西也能吃?!顏色深褐帶綠,有點像一堆半乾的牛糞或一個被踩破了的馬蜂窩。裏頭還有許多草莖、松毛,亂七八糟!可是下點功夫,把草莖、松毛擇淨,撕成蟹腿肉粗細的絲,和青辣椒同炒,入口便會使你張目結舌:這東西這麼好吃?!還有一種菌子,中看不中吃,雞油菌。都是一般大小,有一塊銀圓那樣大,滴溜兒圓,顏色淺黃,恰似雞油一樣。這種菌子只能做菜時配色用,沒甚味道。

內容提要 篇三

本套書收錄了在量汪曾祺先生的小説、散文、戲劇以及其他作品,從這些內容豐富、題材各異的作品中,讀者可以對汪曾祺先生的思想情感和藝術風格有一個全面的瞭解。

汪曾祺散文 篇四

有誰曾料到,時隔兩月,我重拾經典,再次捧起汪老的這部《草木春秋》。

您可能會問:“汪老,咱今天吃啥山珍海味?”彆着急,汪老這位“文壇美食家”向來喜愛吃喝、玩樂。咱今天就在這玩樂嘗人間百味,在美食中游大好河山。

第一站我們來到了山東名城——菏澤。説來慚愧,我作為一名山東漢子,竟對荷澤知之甚少。莫慌,有汪老帶你遊歷荷澤。一進城,初日將進,楊柳春風,迎接遠道而來客人的是一個千許畝牡丹,彷彿走進一場花的盛宴,蜜的海洋,閲着甜香氣息,憂惚之間,有如夢迴酒醒。汪老最喜那一朵淺白色的牧丹。他本人,也如這素淨的白牡丹一般,清澈淡雅。

賞完這菏澤牡丹,再當一回綠林好漢——上梁山,在人們印象中,應該是不甚高大的。但梁山實則低矮而不雄偉,山勢也不險惡,就連花甲之年的汪老,都可以一口氣山頂而不覺有什麼。汪老也發出了自己的質疑:這樣一座山,能做出那樣大的一番事業嗎?”這個問題,我們不再深究,因為眼前的這一尾鱖魚對汪老更具研究價值,在菏澤的兩天多時間,我如和汪老一行餐餐都有魚,梁山人對魚文化的研究,連江老都不禁讚歎其“贊極精妙”。

説到魚,汪老又來勁了。關於鱖魚的種種吃法,汪老自然是如數家珍,最出名的不過鬆鼠鱖魚、臭鱖魚、清蒸、糖醋等他還誠心推薦了清湯鱖魚。汪老把自己貪吃的本性在字裏行間中顯露無遺,直言不諱。

宿梁山之第二日,我與汪老起身。欲離開,破曉時分,一場傾盆大雨開始了獨奏。我看向身旁的汪老,他客光煥發,眼裏開始閃爍着一些東西,“山東今年是個好年景。”他説道。

汪曾祺的散文 篇五

草巷口往北,西邊有一個短短的巷子,我的一個堂房叔叔住在這裏。這位堂叔我們叫他小爺,他整天不出門,也不跟人來往,一個人在他的小書房裏擺圍棋譜,養鳥。他養過一隻鸚鵡,這在我們那裏是很少見的。我有時到小爺家去玩,去看那隻鸚鵡。

小爺家對面有兩户人家,是種菜的。

由小爺家門前往西,幾步路,就是陰城了。

陰城原是一片古戰場,韓世忠的兵曾經在這裏駐過,有人撿到過一種有耳的陶壺,叫做“韓瓶”,據説是韓世忠的兵用的水壺,用韓瓶插梅花,能夠結子。韓世忠曾在高郵屬境擊敗過金兵,但是在三垛,不在高郵城外。有人説韓瓶是韓信的兵用過的水壺,似不可靠,韓信好像沒有在高郵屯過兵。

看不到什麼古戰場的痕跡了,只是一片野地,許多亂葬的墳,因此叫做“陰城”。有一年地方政府要把地開出來種麥子,挖了一大片無主的墳,遍地是糟朽的薄皮棺材和白骨。麥子沒有種成,陰城又成了一片野地,荒墳累累,雜草叢生。

我們到陰城去,逮螞蚱,掏蛐蛐,更多的時候是去放風箏。

小時候放三尾子。這是最簡單的風箏。北京叫屁股簾兒,有的地方叫瓦片。三根葦篾子紮成一個幹字,糊上一張紙,四角貼“雲子”,下面粘上三根紙條就得。

稍大一點,放酒罈子,篾架子紮成紹興酒罈粧,糊以白紙,紅鼓,如鼓形;四老爺打麪缸,紅鼓上面留一截,露出四老爺的腦袋——一個戴紗帽的小丑;八角,兩個四方的篾框,交錯為八角;在八角的外邊再套一個八角,即為套角,糊套角要點技術,因為兩個八角之間要留出空隙。紅雙喜,那就更復雜了,一般孩子糊不了,以上的風箏都是平面的,下面要綴很長的麻繩的尾巴,這樣上天才不會打滾。

風箏大都帶弓。幹蒲破開,把裏面的瓤颳去,只剩一層皮。葦稈彎成弓。把蒲繃在弓的兩頭,縛在風箏額上,風箏上天,蒲弓受風,汪汪地響。

我已經好多年不放風箏了。北京的風箏和我家鄉的,我小時糊過、放過的風箏不一樣,沒有酒罈子,沒有套角,沒有紅鼓,沒有四老爺打麪缸。北京放的多事沙燕兒。我的家鄉沒有沙燕兒。

結束語

汪曾祺的散文沒有結構的苦心經營,也不追求題旨的玄奧深奇,平淡質樸,娓娓道來,如話家常。他以個人化的細小瑣屑的題材,使“日常生活審美化”,糾偏了那種集體的“宏大敍事”;以平實委婉而又有彈性的語言,反撥了籠罩一切的“毛話語”的僵硬;以平淡、含蓄節制的敍述,暴露了濫情的、誇飾的文風之矯情,讓人重温曾經消逝的古典主義的名士風散文的魅力,從而折射出中國當代散文的空洞、浮誇、虛假、病態,讓真與美、讓日常生活、讓恬淡與雍容迴歸散文,讓散文走出“千人一面,千部一腔”,功不可沒。

汪曾祺的散文不注重觀念的灌輸,但發人深思。如《吃食和文學》的《苦瓜是瓜嗎》,其中談到苦瓜的歷史,人對苦瓜的喜惡,北京人由不接受苦瓜到接受,最後談到文學創作問題:“不要對自己沒有看慣的作品輕易地否定、排斥”“一個作品算是現實主義的也可以,算是現代主義的也可以,只要它真是一個作品。作品就是作品。正如苦瓜,説它是瓜也行,説它是葫蘆也行,只要它是可吃的。

作者簡介 篇六

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江蘇高郵人,當代作家、散文家、戲劇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早年畢業於西南聯大,歷任中學教師、北京市文聯幹部、《北京文藝》編輯、北京京劇院編輯。在短篇小説創作上頗有成就。著有小説集《邂逅集》,小説《受戒》、《大淖記事》,散文集《蒲橋集》,大部分作品,收錄在《汪曾祺全集》中。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汪曾祺經典短篇散文 篇七

我是個不那麼喜歡讀書的。中文系的學生,自然,也就不大喜歡主動去看一些小説、詩歌和文章。但在一次偶然的去圖書館休息的時間裏,隨手從書架上拿下來一本書,是一本人物傳記類書籍。作者是汪曾祺的三個兒女,書名是《老頭兒汪曾祺》。

從這本書裏,提到了小時候,大概是三四年級左右的年紀,語文課本中有一篇文章叫做“多年父子成兄弟”,那是汪曾祺的作品。是一篇散文。之前雖有聽説汪曾祺是個著名的作家,但並沒有去看過他的一些作品。而此時突然提到這位作家,使我產生了一些想去看看他都寫了什麼東西的想法。於是,在這個初衷下,我閲讀了他的一些散文,小説作品。

他是沈從文的弟子。“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他的散文作品,在我看來,在中國當代文壇上,獨樹一幟,特別具有一番與別人不同的韻味。汪曾祺散文給我印象第一深刻的就是他的語言、文字。他曾不止一次地提到他的語言風格是受到了歸有光的極大影響。後來我瞭解到,歸有光的散文最大特點,就是白描,近乎於通篇的白描寫作。汪曾祺受其影響,語言中,出落的就是大大方方,平平淡淡的白話。有人評價汪曾祺的語言説是“把白話白到了家”。然而,讀汪曾祺的文章又很明顯地可以感受得到他在行文之中所帶有的那種文人雅氣。二者得到了某種平衡和協調之後,顯示出了獨特的藝術魅力。就像在《花園》中,他説“沒當家像一個概念一樣浮現於我的記憶之上,它的顏色是最深沉的”,“當然我嘴裏是含着一根草了。草根的甜味和它的似有若無的水紅色是一種自然的巧合”,整篇文章讀下來,卻使人忍俊不禁,內心平和,恬淡而又不乏感動,如最後他説“有一年夏天,我已經像個大人了,天氣鬱悶,心上另外又有一點小事使我睡不着,半夜到園裏去。一進門,我就停住了。我看見一個火星。咳嗽一聲,招我前去,原來是我的父親。他也正因為睡不着覺在園中徘徊。他讓我抽一支煙(我剛會抽煙),我搬了一張藤椅坐下,我們一直沒有説話。那一次,我感覺我跟父親靠得近極了。”

汪曾祺曾説,他所追求不是深刻,而是和諧。“我非常重視語言,也許我把語言的重要性推到了極致。我認為語言不只是形式,本身便是內容”,他的語言,平淡中出於絢爛,人人看了都能明白,都能看懂。我想。這一點,他跟他的老師沈從文真是像極了。雖然樸素,但那是一種文學修辭,文學語言,不是方言。沒有在語言上的研究的本領,是寫不出那樣的文字的。

第二個特點,則是汪曾祺的散文中,善於從小處寫起,以小見大。他似乎特別擅長於從生活中的瑣碎小事中取材,寓巧於拙,表達真摯的感情,。正如小時候學過的那篇文章《多年父子成兄弟》裏,“父親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是畫家,會刻圖章,畫寫意花卉。圖章初宗浙派,中年後治漢印。他會擺弄各種樂器,彈琵琶,拉胡琴,笙簫管笛,無一不通。”而在“母親”去世後,“父親”“親手給她做了幾箱子冥衣――我們那裏有燒冥衣的風俗。按照母親生前的喜好,選購了各種花素色紙做衣料,單夾皮棉,四時不缺。他做的皮衣能分得出小麥穗、羊羔,灰鼠、狐肷。”於是,“父親”對“母親”的深沉的眷戀,和感情清晰地展露在我們眼前,讓人讀了深深為之感動。而“父親”在一旁給十七歲的“我”瞎出主意寫情書的場景,則更是讓“父親”隨和,温暖的形象深入人心。這些都是一些細瑣的小事,但由汪曾祺這麼一寫出來,便顯得感情真摯,動人。整篇文章中都是從身邊小事寫起。雖然平淡,卻從點點滴滴中流露出對孩子們的親近、理解、包容和友善,從父親願意放低身段,與兒子稱兄道弟就可以看出,他是一個願意讓自己真正地走進孩子的內心,真正的融入到孩子們的世界,並不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孩子們的人。他總是用自己智慧靈巧的雙手和熱切呵護的愛心,為孩子們營造出神異快樂的童話世界,他給孩子們帶來的永遠是水晶一樣靈動明淨的琉璃世界。

汪曾祺的介紹 篇八

汪曾祺少年時為躲戰火隨父、祖在鄉間小廟住過半年多,當時有一户趙姓人家住在廟的附近。經過40多年的人生積累,年過六旬的他回憶起當時的那段生活經歷,感到像小英子那樣的農村女孩的感情是健康、美好、富有詩意的,於是產生了創作衝動,決定要把那種美好的情感和生活樣態寫出來。除了和尚廟、庵趙莊中諸人都有生活原型外,他還把祖母擅長剪花樣的生活細節嫁接到了小説人物趙大娘身上。

《受戒》完成後,由於自知作品的題材、風格不合於當時的文學主流,所以汪曾祺一開始並不奢望發表,只給朋友和同事看過初稿。1980年7月,北京文化局系統召開黨員幹部座談會,會上楊毓珉偶爾談到了《受戒》,説小説寫得很美但恐難以發表。在場的《北京文藝》負責人李清泉聽後很感興趣,遂問汪曾祺要稿子。8月,汪曾祺把定稿轉給李清泉並附了一份短柬,提到發表它是要有一些膽量的。儘管剛剛撥亂反正,人們對“極左”思潮還心有餘悸,但李清泉力排異議,於《北京文學》第10期(從該期起《北京文藝》更名為《北京文學》)上發表了《受戒》。

人物介紹

1、明海

“荸薺庵”裏17歲的小和尚。因為家裏兄弟多田地少,出於生計考慮選擇了出家,13歲時到“荸薺庵”去家。庵內的當家和尚仁山便是他的舅舅。他與“荸薺庵”的鄰居趙姓人家的女兒小英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還認了小英子的母做乾孃。

2、小英子

庵趙莊的趙大伯的小女兒,與明海年紀相仿,心靈手巧、活潑美麗。她家是“荸薺庵”的鄰居,日子過得很興旺,除了自家的地外還租種了庵上的十畝地。

3、仁山

明海的舅舅,“荸薺庵”的當家和尚,負責管理庵內的賬簿,教明海唸經,深諳佛門的升遷之道。其人黃、胖,不修邊服,在庵裏從不穿袈裟,經常披着短僧衣,光腳趿 [tā]拉着僧鞋。

4、仁海

仁山的二師弟,很愛乾淨。有家室,老婆每年夏秋之間會到庵裏住幾個月。

5、仁渡

仁山的三師弟。年輕漂亮,聰明能幹,不但經懺俱通,而且身懷絕技,會表演“飛鐃”,還會放“花焰口”唱山歌。很有女人緣,據説外面有相好的,但是平常表現很規矩,看到姑娘媳婦連玩笑也不開。年下庵裏殺豬時由他掌刀。

6、趙大伯

小英子的父親,是個能幹的莊稼人,不但田裏場上的活計樣樣精通,而且會罾 [zēng]魚、洗磨、修水車、砌牆等等手藝。不咳嗽、不腰疼,身體結實得像一棵榆樹,為人和氣,平時沉默寡言。

7、趙大娘

小英子的母親,五十歲了但兩個眼睛還是清亮亮的,無論何時都是精神飽滿,頭梳得整齊,衣服穿得體面。熱愛勞動,一天到晚不閒着。除了會做農活和家務,還會剪花樣子。喜歡明海聰明、會畫畫,認他做了乾兒子。

深度鑑賞

(一)主題思想

正如作者在小説結尾所言“寫四十三年前的一個夢”, 《受戒》營造了一個充滿自由空氣宛若夢境的“桃花源”,通過描寫生活在其中的一對小兒女之間天真無邪的朦朧愛情,讚頌了塵世間的人情美和人性美,揭示了追求個性解放的主題。

庵趙莊,以趙姓人家多和莊內有座“荸薺庵”而得名。小説通過小和尚明海與村姑小英子純真的初戀故事,把“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的佛門淨地“荸薺庵”與生氣盎然的世俗生活聯繫在一起,讓人間的煙火瀰漫在寺宇內外。作品並沒有着力於描述宗教對人性的異化過程或結果,而是以幽默的語言風格展示了宗教環境中世俗化的一面:和尚們諸多的人生嚮往與普通人並無二致,“荸薺庵”裏沒有神祕玄的氣氛,也沒有枯寂虔誠的膜拜,更沒有道貌岸然的清規戒律。庵內的和尚學會一點做法事的基本功就可以混口飯吃,可以攢錢,可以娶妻,可以鬥紙牌、搓麻將、吃水煙。而且和尚們吃肉也不避人,過年時還會在大殿上殺豬。在這裏,無所謂清規,甚至連這兩個字都無人提起。不獨是荸薺庵如此,城裏的所謂佛門淨地善因寺,也與世俗紅塵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而是充滿了人間的情趣和生機,比如善因寺住持自己有一個十九歲的老婆;雖然和尚們吃齋時如果發出聲音會被監寺懲戒,但其實他並不是真打人,只是做個樣子。總之,在這個舊社會的江南水鄉,當和尚不過是謀一個“管飯”的地方,在人們心目中與種地、畫畫、彈棉花等行當並無實質區別,都是平等自由的謀生職業。

作者在這樣的背景下,描述了一個温情濃郁的人性世界。佛教中超然出世的。生活原則,在作品所營造的特定氛圍中,化作了敍述者對宗教人生的善意的嘲諷和戲謔,而積極入世的生活理想,則與作者所提倡的市民意識緊密相聯,突出了民間文化中樂觀向上的精神底藴。正是在這種世界中,明海與小英子的愛情才變得順理成章,沒有受到任何外界的阻力。

作品表現他們的愛情時,既沒有寫如火如荼的情感衝突,也沒有寫悱惻纏綿的愛情糾葛,而是讓人物植根於平凡的生活沃土,明海和小英子一起勞動一起嬉戲,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朦朧的愛情。這種清新純潔的愛情,呈現出人性中健康、美好、天真的一面。

(二)藝術特色

1、散文化風格

《受戒》是一篇充滿詩意的散文化小説。它所表現的既非重大題材,故事情節亦缺少大起大落的戲劇性衝突。明海與小英子的初戀不曾遭遇波瀾起伏的曲折,作者在描繪這段感情時,通過含蓄節制、意趣盎然的細節描寫,着力表現出其健康明朗的詩意狀態。如寫到小英子在田埂上留下一串腳印,“五個小小的趾頭,腳掌平平的,腳跟細細的,腳弓缺少了一塊”,明海看到後,“覺得心裏癢癢的,這串美麗的腳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亂了”。

《受戒》不但沒有戲劇性衝突,實際上通篇也沒有完整的故事情節。小説一開頭寫荸薺庵引出出家的明海,當地與和尚有關的風俗,明海出家的過程,庵內的生活方式,小英子一家的生活狀態,明海與小英子的愛情,標題所説的“受戒”,直到小説最後才出現。這種不拘一格的“生活流”描寫表面上看來結構鬆散無序,實則有其內在的秩序,營造出了一種恬淡詩意的文學氛圍。另外,小説中對於地方風物、景物、人物、習俗等各式各樣生活細節的描寫,洋溢着一種欣賞、玩味的情趣。

2、敍述方式

在敍述上,採用了第三人稱客觀敍事的視角,大量使用插敍。在概要敍述其他次要人物時,小説採用的是作家視角,但在集中表現明子和小英子時,卻引進了明子和小英子自身的視角。例如明子出家跟舅舅赴荸薺庵:“過了一個湖。好大一個湖!……”所寫全是明子眼中所見、耳中所聞,心中所感。小英子送明子到善因寺受戒,對善因寺的描寫完全是從小英子眼中看到的:“好大一座廟!廟門的門坎比小英子的胳膊都高……好傢伙,這哼哈二將、四大天王,有三丈多高,都是簇新的……一進去,涼颼颼的。到處是金光耀眼。”這裏描寫環境所用的口吻語氣完全是小英子的。利用敍述視角的轉變,作者在不具體描寫人物形象、性格的情況下,用人物自身的行動、感受、語言,讓讀者體味到其心靈的健康、活潑、明澈。

3、語言特點

《受戒》的語言樸素無華、精練明快。“清亮亮”、“滑溜溜”、“格掙掙”等口語化的詞彙,短而精的對話,增強了描述效果,突出了人物性格。同時,《受戒》的語言又能是含蓄而富有詩意的。結尾處的景物描寫“英子跳到中艙,兩支漿飛快地划起來,划進了蘆花蕩。蘆花才吐新穗……軟軟的,滑溜溜的,像一串絲線發着銀光……有的地方結了蒲棒,通紅的,像一枝一枝小蠟燭。青浮萍,紫浮萍……野菱角開着四瓣的小白花。驚起一隻青樁鳥,擦着蘆穗,撲魯魯飛遠了”,意象的組合點到為止,猶如一幅任意揮灑而又結構飄逸的圖畫。用“蘆花才吐新穗”象徵明海與小英子朦朧的愛情;“發着銀光,軟軟的,滑溜溜的,像一串絲線”則是對少男少女美好愛情的曲折描繪;水鳥撲魯魯飛遠,則表現了人物表白愛情後心情的放飛。

作品影響

上承京派小説文脈的《受戒》,曾獲得《北京文學》評選的1980年度優秀短篇小説獎的“獲獎作品”獎(《北京文學》每年評選的獲獎作品分為“優秀作品”和“獲獎作品”兩種)。儘管由於題材、風格“另類”,在《受戒》問世的當年主流評論界保持沉默,但是它受到讀者的歡迎,一個公社書記對汪曾祺説,他們公社開會時有兩位大隊書記一邊開會,一邊默寫《受戒》中明海和小英子的對話。時間證明,《受戒》及其後汪曾祺發表的一系列作品跳出了1949年以後文學界主流關注“宏大主題”、“宏大敍事”的藩籬,側重於關注小人物、小事件、小生活,謳歌人情人性之美,開創了20世紀80年代中小説的新格局,對尋根文學的產生和發展起到了重要的促進作用。2014年,為紀念汪曾祺誕辰94週年,高郵市委宣傳部和市廣電台聯合推出的微電影《受戒》。

作品評價

作家阿城:“中國大陸八十年代開始有世俗之眼的作品,是汪曾祺先生的《受戒》……有一天在朋友處翻舊雜誌……忽然翻到80年一本雜誌上的《受戒》,看後感覺如玉,心想這姓汪的好像是個坐飛船出去又回來的早年兄弟,不然怎麼會只有世俗之眼而沒有“工農兵”氣?《受戒》沒有得到什麼評論,是正常的,它是個‘怪物’。”

作家李鋭:新時期文學的文體自覺是從《受戒》開始的,《受戒》在某種意義上説是中國當代文學的先鋒小説……是當代漢語的一次語言的自覺,一次文體的自覺。汪曾祺先生用漢語完美、生動地表達了 豐富深刻的文學命題,他告訴大家,我們不一定非要托爾斯泰化,不一定非得變成卡夫卡。

汪曾祺經典短篇散文:衚衕文化 篇九

北京城像一塊大豆腐,四方四正。城裏有大街,有衚衕。大街、衚衕都是正南正北,正東正西。北京人的方位意識極強。過去拉洋車的,逢轉彎處都高叫一聲“東去!”“西去!”以防碰着行人。老兩口睡覺,老太太嫌老頭子擠着她了,説“你往南邊去一點”。這是外地少有的。街道如是斜的,就特別標明是斜街,如煙袋斜街、楊梅竹斜街。大街、衚衕,把北京切成一個又一個方塊。這種方正不但影響了北京人的生活,也影響了北京人的思想。

衚衕原是蒙古語,據説原意是水井,未知確否。衚衕的取名,有各種來源。有的是計數的,如東單三條、東四十條。有的原是皇家儲存物件的地方,如皮庫衚衕、惜薪司衚衕(存放柴炭的地方),有的是這條衚衕裏曾住過一個有名的人物,如無量大人衚衕、石老孃(老孃是接生婆)衚衕。大雅寶衚衕原名大啞吧衚衕,大概衚衕裏曾住過一個啞吧。王皮衚衕是因為有一個姓王的皮匠。王廣福衚衕原名王寡婦衚衕。有的是某種行業集中的地方。手帕衚衕大概是賣手帕的。羊肉衚衕當初想必是賣羊肉的,有的衚衕是像其形狀的。高義伯衚衕原名狗尾巴衚衕。小羊宜賓衚衕原名羊尾巴衚衕。大概是因為這兩條衚衕的樣子有點像羊尾巴、狗尾巴。有些衚衕則不知道何所取義,如大綠紗帽衚衕。

衚衕有的很寬闊,如東總布衚衕、鐵獅子衚衕。這些衚衕兩邊大都是“宅門”,到現在房屋都還挺整齊。有些衚衕很小,如耳朵眼衚衕。北京到底有多少衚衕?北京人説:有名的衚衕三千六,沒名的衚衕數不清,通常提起“衚衕”,多指的是小衚衕。

衚衕是貫通大街的網絡。它距離鬧市很近,打個醬油,約二斤雞蛋什麼的,很方便,但又似很遠。這裏沒有車水馬龍,總是安安靜靜的。偶爾有剃頭挑子的“喚頭”(像一個大鑷子,用鐵棒從當中擦過,便發出噌的一聲)、磨剪子磨刀的“驚閨”(十幾個鐵片穿成一串,搖動作聲)、算命的盲人(現在早沒有了)吹的短笛的聲音。這些聲音不但不顯得喧鬧,倒顯得衚衕裏更加安靜了。

衚衕和四合院是一體。衚衕兩邊是若干四合院連接起來的。衚衕、四合院,是北京市民的居住方式,也是北京市民的文化形態。我們通常説北京的市民文化,就是指的衚衕文化。衚衕文化是北京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即便不是最主要的部分。

衚衕文化是一種封閉的文化。住在衚衕裏的居民大都安土重遷,不大願意搬家。有在一個衚衕裏一住住幾十年的,甚至有住了幾輩子的。衚衕裏的房屋大都很舊了,“地根兒”房子就不太好,舊房檁,斷磚牆。下雨天常是外面大下,屋裏小下。一到下大雨,總可以聽到房塌的聲音,那是衚衕裏的房子。但是他們捨不得“挪窩兒”,——“破家值萬貫”。

四合院是一個盒子。北京人理想的住家是“獨門獨院”。北京人也很講究“處街坊”。“遠親不如近鄰”,“街坊裏道”的,誰家有點事,婚喪嫁娶,都得“隨”一點“份子”,道個喜或道個惱,不這樣就不合“禮數”。但是平常日子,過往不多,除了有的街坊是棋友,“殺”一盤;有的是酒友,到“大酒缸”(過去山西人開的酒鋪,都沒有桌子,在酒缸上放一塊規成圓形的厚板以代酒桌)喝兩“個”(大酒缸二兩一杯,叫做“一個”);或是鳥友,不約而同,各晃着鳥籠,到天壇城根、玉淵潭去“會鳥”(會鳥是把鳥籠掛在一處,既可讓鳥互相學叫,也互相比賽),此外,“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北京人易於滿足,他們對生活的物質要求不高。有窩頭,就知足了。大醃蘿蔔,就不錯。小醬蘿蔔,那還有什麼説的。臭豆腐滴幾滴香油,可以待姑奶奶。蝦米皮熬白菜,嘿!我認識一個在國子監當過差,伺候過陸潤庫、王(土序)等祭酒的老人,他説:“哪兒也比不了北京。北京的熬白菜也比別處好吃,——五味神在北京”。五味神是什麼神?我至今考查不出來。但是北京人的大白菜文化卻是可以理解的。北京人每個人一輩子吃的大白菜摞起來大概有北海白塔那麼高。

北京人愛瞧熱鬧,但是不愛管閒事。他們總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觀。北京是民主運動的策源地,“民國”以來,常有學生運動。北京人管學生運動叫做“鬧學生”。學生示威遊行,叫做“過學生”。與他們無關。

北京胡同文化的精義是“忍”,安分守已、逆來順受。老舍《茶館》裏的王利發説“我當了一輩子的順民”,是大部分北京市民的心態。

我的小説《八月驕陽》裏寫到““””,有這樣一段對話:

“還有個章法沒有?我可是當了一輩子安善良民,從來奉公守法。這會兒,全亂了。我這眼面前就跟‘下黃土’似的,簡直的,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您多餘操這份兒心。糧店還賣不賣棒子麪?”

“賣!”

“還是的。有棒子麪就行。……”

我們樓裏有個小夥子,為一點事,打了開電梯的小姑娘一個嘴巴。我們都很生氣,怎麼可以打一個女孩子呢!我跟兩個上了歲數的老北京(他們是“搬遷户”,原來是住在衚衕裏的)説,大家應該主持正義,讓小夥子當眾向小姑娘認錯,這二位同志説:“叫他認錯?門兒也沒有!忍着吧!——‘窮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睡不着眯着”這話實在太精彩了!睡不着,別煩躁,別起急,眯着,北京人,真有你的!

北京的衚衕在衰敗,沒落。除了少數“宅門”還在那裏挺着,大部分民居的房屋都已經很殘破,有的地基柱礎甚至已經下沉,只有多半截還露在地面上。有些四合院門外還保存已失原形的拴馬樁、上馬石,記錄着失去的榮華。有打不上水來的井眼、磨圓了稜角的石頭棋盤,供人憑弔。西風殘照,衰草離披,滿目荒涼,毫無生氣。

看看這些衚衕的照片,不禁使人產生懷舊情緒,甚至有些傷感,但是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在商品經濟大潮的席捲之下,衚衕和衚衕文化總有一天會消失的。也許像西安的蝦蟆陵,南京的烏衣巷,還會保留一兩個名目,使人悵望低徊。

再見吧,衚衕。

一九九三年三月十五日

受戒汪曾祺的簡介 篇十

內容簡介:

庵趙莊有座荸薺庵(實為“菩提庵”,被大家叫訛了,叫成荸薺庵),庵內13歲的小和尚明海因為家裏人多地少而被舅舅帶來出家的。他舅舅是庵裏的當家和尚仁山。庵內和尚們並不恪守戒律,一樣過着俗世的日子。明海在第一次來庵上的的路上認識了小英子,小英子家住在荸薺庵附近,明海老往她家跑。明海會描畫,這一技藝令小英子即將出嫁的姐姐着實風光了一回——大英子照他描的畫繡出來的鞋三十里方圓都傳遍了。明海和小英子一起做針織,一個畫花,一個刺繡;一起栽秧、薅草、車水、放割稻子、打場看場。四年以後,明海就要受戒,受了戒就能做“沙彌尾”,將來能做方丈。小英子划船送他去善因寺受戒。數天後,小英子又划船把接受過戒的明海回庵趙莊。回來的`路上,小英子要明海不要當沙彌尾也不要當方丈,天真的明海一概應下。當小英子問他:“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明海大聲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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